发丝是被他收集起来的，她近来掉毛掉得厉害，足有短短一撮。
他舍不得让她太疼，舍不得剪她宝贵的头发，他对她总有许多不舍。
善藏青丝，早结白头。
虾须帘琳琅相碰，苏回暖跪坐在床上看他走进来，拿起头发在他眼前晃了一晃：“你怎么能随便剪头发！”
他端着热腾腾的粥坐下来，勺子送到她唇边，她喝了一勺之后双颊泛上红晕，接过来：“我自己能……”
盛云沂忽然凑近她，嘴角不怀好意地扬起：“还有力气？”
她作势又要闹起来，他牢牢拥住她：“我来伺候你。”
苏回暖对他的伺候心有余悸，乖乖地把粥喝了大半碗，很是羡慕地抬眼：“去年也是四月间，我刚来繁京，在莫辞居看到一个人站在包厢外面，就记住他头发特别黑。”
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年，她仍然能回想起彼时戴着银面具的那个人，举着乌金釉的酒杯，手指像黛瓦上明亮的霜雪。
他远远望着她，令她失了分寸。
苏回暖靠着他的肩，用指头轻轻捣了他一下，“喂。”
“嗯？”他垂眸，放下碗。
“医书上说头发黑的人肾好。”
确实长进了，敢一本正经地调戏他。
盛云沂衔住她柔软的唇瓣，嗓音微醺：“苏医师，你以前给我治伤，是不是威胁过要用刀切了这玩意？现在后悔了么？”
苏回暖偃旗息鼓地没声儿了。
午饭后就要上路，盛云沂抽时间出望泽城，不能耽误太久。朝廷已经和越藩的军队打起来，他必须赶到前线。
马车跑得极快，官道还算修筑得平稳，可苏回暖还是适应不了颠簸，骨架都要散了，只能半躺在他腿上窝着，像只没睡醒的猫。
盛云沂展开密信，和她说话解闷，毫不避讳地把南安的战事都当做谈资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，觉得这场以少对多的削藩快要结束了。
苏回暖和山庄里的侍女套了会儿话，得知隔壁省的五万卫兵打成一团，她和晏煕圭见过的那位季阳知府被捉住，朝廷的人正在大肆公示。至于祁宁，大批的越属兵力都在雁回山围堵黎州卫，这时才集中到望泽附近，并没有对渝州西面的县城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，所以除了带着小姨子逃走的黄员外，大户人家都过且过地缩头度日。
“上午听说物价涨得很多，再涨下去平常的住户负担不了吧。”她抱着他的腰蹭了蹭，“你做这些，会被记在书上的。”
盛云沂笑道：“父亲把削藩的摊子托付给我，我又不舍得留给咱们儿子，只好自己扛了。况且现在南安银票一日比一日不值钱，盐价比祁宁涨的还厉害些。”
苏回暖想到她不告而别的师兄，“又让晏煕圭替你背黑锅……”她蓦然才意识到从端阳侯寿宴开始，他就已经筹划好了，赐晏氏永、黎、栎三州贩盐之权，每省一个，每到必乱。
“他毕竟把你弄丢过一次，我作为表兄不得不教训他。”他肃然道，苏回暖只当耳旁风。
徐步阳一个人跟着晏煕圭，她还真不放心，说不准那毒性在关键时刻发作，晏煕圭倒了不说，她师兄也得跟着完蛋。潜入南安的护卫很少，主心骨要是无法撑住，回不回得来都是问题。
她趁机问：“河鼓卫的药方找的怎么样了？”
盛云沂摇摇头，眼神微暗，“司严死了，了解南海夷族的人寥寥无几，之前越王故弄玄虚，想做出有第二株寻木华的假象来引诱晏氏归顺，现在又一口咬定解药被毁。”
所以对方提供不了任何帮助，只能从研制入手。可惜晏煕圭到现在还没出现症状，她不是咒他，实在是无米之炊啊。
苏回暖叹了口气，“没关系，我师兄他母亲是夷民，给师父的那本册子里说不定记载了什么有用的东西。说起来，是师父抢了晏氏的解药，才造成了这么多渊源，都四十年了，我们也应该把恩怨结清。”
她坚定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睛，说：“我们会尽全力不让晏煕圭和老侯爷一样，你别分心。我既然把对我很重要的事交给你，那你也要相信我。”
*
傍晚时分车子经过赵王府，他送她回玉翘阁。军营里左右待不下去，羽林卫指挥使接到消息，亲自带瑞香和余御医到王府，看到河鼓卫在门口守着车等候，冷汗都下来了，赶忙酝酿请罪的腹稿。
昨日暗卫出现，众人便明白这个苏院判不好惹，动了她就是动了天颜，想邀功的几个指挥使最终都灰溜溜地跑回营房。散播留言的士兵被拖出来当场斩首，逮到的北梁暗卫也被拉到校场里，愤怒的齐军差点没把人打死。
苏回暖看到余守中也在，奇怪道：“你不在营里待着，跑王府做什么？”
余守中咬咬牙道：“现今军中缺医师，那两名御医……苏大人可否让他们暂时留下，戴，戴罪立功。”
他是主动要求过来和上峰谈话的，李指挥使单独领瑞香一个小姑娘出去不太像话，也就同意了。
苏回暖沉默良久，道：“他们能在外人面前对我如此攻讦，原因也在于我身为左院判却太疏于管教，算是个教训。你让他们先在军里待着，回京再处置。”又笑道：“太医署有余大人这样的医官，真是省了不少心思。”
余守中连道不敢，放心地离开。
她绕过屏风，盛云沂闲闲地站在窗边等她，眸子里浸着月光。
苏回暖垮下脸：“你怎么还不走。”
他哪里愿意走，但今晚要通宵在知州衙门里议事，必须在二更前到正堂。
“对了，御医的事也不要你插手。”她看起来很想把他从窗口扔出去，昨晚的温存像是他的一场梦。
盛云沂嗅着她发上的香气，怀里的温香软玉很不配合，他蹙了眉，又低声道：“这么不愿给我添麻烦，苏医师太善解人意。”
苏回暖仰起脸，他不由倾身，撷住她瞳仁里那抹晶亮的光彩。
“谁叫你是我未婚夫君。”她亲了一下他的唇角，“好啦，你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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