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妹！”徐步阳突然变了脸色，“你总该为其他人想想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陈桦泪痕未干的脸上，“这两位医师是惠民药局的，来自晏氏，就算陛下不追责，他们抗了旨，心里铁定不会好受。晏氏不止有这两个人，为了长久的打算，还是小心为妙。”
苏回暖愣了片刻，压抑着怒气：“我还要替你打算，保你安然无恙是吗？你想说的只有这一句吧！我也贪生怕死，可是现在的情况没有坏到那一步，为什么你们都抢着断定我一个大夫不知如何顾全自己的命？”
徐步阳抬了抬嘴角，“咱在你眼里就这么龌龊，也罢，师兄我活了一大把年纪，没少被人这么说过。”
“回暖，你先别生气。”陈桦缓缓道，“我爹现在也知道这件事了，我的态度就是晏府的。”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，“说起来，要是我不去涤尘观给卫婕妤看病，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。”昨夜徐步阳和暗卫先来了府中，说了来龙去脉，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有责任。两边都是交情极深的朋友，可是有一方牵扯到晏氏的前途，错综复杂的关系令她不得不做出选择。
苏回暖胸口一阵闷痛，顺势坐在椅子上，试着改变语气：“我明白你们的好意，刚才是我言辞过激了。一来不能确定菩提雪是否有效，二来病人现在凶险至极，而我眼下还有些精力，前十几年虽未学到师父十分之一，暂时稳住病情还是不难的。”
徐步阳无奈道：“随你，可这个决定是由你做的。”他瞅瞅陈桦。
陈桦拭去泪珠，只哽咽道：“回暖，你要是和阿菀一样再出事，那就真的不好了。”
苏回暖一时间百感交集，眼圈渐渐红了，半晌辄道：“这旨我来抗。”
她微微笑着说：“肯定是口谕，没什么凭证的，你让陈伯伯不要着急。”又叹了口气，“着手准备炼制吧，我再瞧瞧阿菀的脉。”
三人各怀心思地朝楼梯走去，没走两步就呆在原地。
瘦削憔悴的肖夫人站在二楼的阑干边，双目溢着水光，忽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。
“夫人不必如此，这是我欠容氏的。”苏回暖强自镇定道。
肖夫人遂一面啜泣一面踉踉跄跄地回房照顾女儿。徐步阳心道这话虽太沉重，却着实有用，一个人无端接受别人的好意，总是惴惴不安。恐怕对他师妹来说，这才是主要原因——当年容老尚书和覃煜交好，先晏道初一步把寻木华送给了北朝，弄得晏氏三代不宁。他这个小师妹年纪轻脸皮薄，一旦欠了别人什么，就浑身不舒服，和覃煜一模一样。
苏回暖给肖菀做检查时没有露出丁点异样，甚至还安慰了肖夫人几句。刚才三个人都心思纷乱，只见屋里没有侍女，却忽略了楼上的动作，看肖夫人这样子明摆着全听到了，不由尴尬至极。好在她一心系在孩子身上，得知苏回暖愿意把药引让出来，除了感激就顾不上应对其余两人。
徐步阳认真钻研起药理，比平常不知顺眼了多少倍，苏回暖抛下芥蒂，在茶室里公事公办地与他讨论起来，不知不觉就过了未时。等到他们皆口干舌燥，打下手的陈桦敲敲门：
“回暖，舒衡和齐明在外面。”
苏回暖差点忘了这茬，联系前因后果一想，赶紧道：“对不住，让他们进来吧，正好有事问舒医师。”
于是屋里又多了三个人，分外严肃地坐在一起。
苏回暖抿了口酽茶，理清思绪：“我与齐明是一同南下再回京的，都知道林齐之早就不在医师队伍中。除夕前我被嘉应城外一户人家叫去出诊，因地方僻远，就带了在药局值班的林齐之同去。不料回城路上遭到山匪伏击，他抢了马就跑，我蒙晏煕圭搭救才化险为夷，之后晏煕圭没有提起这事，大家也以为他已经死了，因为他并不会骑马，山匪又人多势众。”
舒衡回忆道：“二月你们在渝州时，有天晚上林齐之来敲药局的门，非但蓬头垢面，还瘸了条腿，其余几人最初没认出来，连我都吃了一惊。我们问他遭遇，他说在嘉应那边遇到劫匪，不甚掉下山崖，追他的人便折回去，得以捡了条命，一路风餐露宿摸回繁京……倒是和苏大人说的很相似。”
齐明道：“林齐之能回来就不正常，这人素来胆小，又沉不住气，怕是回来砸生意的。”
“他形容着实凄惨，精神也出了些问题，一直待在房里足不出户。没有南下的医师都是去年新招的，和他不熟，平时没有来往。”陈桦插嘴道，“但是如今仔细一想，如果他不是逃回来，便一定有其他目的。”
苏回暖等着舒衡的下文，这是要把药局的事往肖府上靠？
果然舒衡握着茶杯，迟疑道：“苏大人知道，肖小姐曾在陛下抵京前来过药局一趟，那时她刚在容府得了风寒。”
苏回暖托着腮点点头，“这个陈桦说过了。”
“肖小姐的药罐子是自带的，那天小桦还给她开了副一模一样方子，就在药房里煎。午时快到，我按例到药房找下午病人的汤药，在门口和林齐之打了个照面。他刚从里面出来，手里却什么也没拿，跟我说是来看看药煎的如何了——他身上的伤疼的厉害。”舒衡润润嗓子，继续道：“然而我进去的时候过了巳正，他平常吃的药应该已经煎好才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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