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南珊松开他的手，转身看着他，这个拥抱倒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。
“北辰，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。”她挣扎着说出这句话：“即使最后遍体鳞伤，说过很多恨你的话，但我真的从不后悔爱过你，我以为我一定不会原谅你，可是当你两天前，挡在失控的汽车前，不顾性命地推开我时，我才发现，我一点不恨你，那一瞬间我好害怕失去你，可是我也无法做到继续和你在一起。”
“这就够了。”季北辰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许南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一串串地滑落：“季北辰，你终于后悔当初娶的不是我，以后你是不是会和我一样，带着那份执念一边煎熬一边枯萎？”
她靠在门后，身体慢慢下滑。
季北辰回到房间，按掉了所有亮光，将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里：“南珊，看得出来郭霁雨很喜欢你，有他在，我就放心了。”他凄然一笑，心顿顿的疼了起来。
舟海的清晨天气出奇的寒凉。
季楚的尸体从殡仪馆运回了兴州。
按照兴州的习俗，去世的亲人需在家放置三天，三日后发丧，可是，因为欧陆亏空太多，季家的别墅已被抵押，季楚便直接被带到了兴州火葬场，排队火化。
秦蓉只是麻木地看着已经安睡的季楚，安静地有些可怕，倒是季北辰的亲生父母唐宁和秦国强哭得昏天暗地，嘴里不停地叫着：妹夫，你还这么年轻，怎么就去了，小天都来不及回来看你一眼。
季北辰挽着秦蓉的肩膀，双眸猩红地看着眼前号啕大哭的二人，许南珊站在一侧，偷偷拭了拭眼泪，她想叫他一声“爸爸”，可是却不敢叫不出口。
她微微抬头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：“爸爸，我身上流着你的血，延续着你的生命，只要我活着，你就不曾离去。”她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低低说着，随后跪下三叩首，做最后的告别。
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嘶吼，可是正是这样沉寂的悲伤，更加让人心疼。
季北辰走了过去：“南珊。”他扶起她。
许南珊雾气腾腾的眸子对上他猩红的双眼：“北辰，自此我就一无所有了。”
季北辰懂她的意思，也懂她隐忍的情绪，可是当着唐宁的面，他甚至不敢抱抱她。
良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南珊，还有我和姑姑，还有唐妈妈和秦爸爸。”
一小时后，季北辰捧着小小的骨灰盒，许南珊看着他憋的通红的面颊，和不断颤抖的双唇，突然觉得无比难受，他一定很想哭，却又极力克制着情绪。
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，目光锁在他坚挺的脊背上：“北辰，这是不是我们做的最后一场相同的梦？”
季北辰似乎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声音，他蓦地转身，却发现许南珊埋着头看着脚下：“幻听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一切尘埃落定。
中午，许南珊想回到云城，他执意要送她。
“南珊，我送你回去，今天起了大早，你开车我不放心。”她按住她的手。
“你怎么回来？”许南珊眉头蹙在一起。
“打车。”
“不用这么折腾，你陪秦阿姨。”许南珊执意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。
“是姑姑让我送你。”他继续握着她的手臂。
许南珊目光微凝：“真不用。”
“就当陪我单独说说话好吗？”季北辰脸上泛起怏怏的灰白，声音很轻很轻。
她的心一下被刺中，她是见不得他低声下气的哀求的。
许南珊将钥匙递到季北辰手上，绕到了副驾驶座。
他故意将车速开得很慢，不着边际的跟她说着话：“南珊，记得十九岁第一次见你，那个夏天，太阳是热烈的，天空是湛蓝的，你是很美的，秦天说，南珊，这是我的弟弟季北辰，这是许南珊。”许南珊看了一眼季北辰，他嘴角浅浅上扬。
“是啊，第一次见你，我就想，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干净的男孩子，白衬衫，浅蓝牛仔裤，眼睛清澈地像湖水，我偷偷瞟了你一眼，发现你居然红着脸低下了头。”
“假如那个时候我说，许南珊我对你一见钟情，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种种。”
“假如那个时候我说，季北辰我也喜欢你，一定不会有后面的种种。”
他和她四面相对，这一眼释然的对望，尽像隔着千山万水。
季北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，另一只手牵起了许南珊。
“季北辰，干嘛来波回忆杀，还是那种老夫老妻，油尽灯枯，生命尽头的回忆杀。”许南珊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，她别过脸，偷偷拭了下眼角。
“南珊，如果我从不曾出现过，你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？”他吸了一口气，握着许南珊的手力量骤然变大。
“是会不一样，至少我不会答应嫁给秦天，没有遇见你，我想我会遇见另一个我爱的人，跟他安度余生。”她故意说道，随后侧眼望了望他，见他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下，表情倏的染上了失望。
“我骗你的，你知道吗？我很庆幸我能遇见你，你在我原本平淡无奇的青春里掀起了狂风巨浪，假如没有你，我的过往该有多枯燥无趣，因为你，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爱一个人爱成这样。”许南珊边说边扭头捏了捏季北辰的面颊。
季北辰突然沉默，他大概是被感动了，此刻他很想将她揽进怀里。
“嗨，我干嘛说这么煽情的话，我应该说，季北辰我对你的恨幽深绵长，此生不忘。”
“南珊，一切都值得。”季北辰双眸坚定地看着她，说着她似懂非懂的话。
“嗯，值得。”她跟着应和：“这是不是五年来，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，那是代表我们都释怀了吗？我不再要求你去爱我，你也不再纠结要不要接受我。”
季北辰心忽然沉了一下，他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：“许南珊，以后不要对所有人都这么心软，明明你都遍体鳞伤了，不值得原谅的人就别去原谅。”
“因为我很爱你啊，我见不得你眉宇间的纠结，更加见不得你终日惶惶不安的忧伤。”她边说边拥抱了他的肩膀。
“高速，注意安全。”季北辰小心提醒，心里却明媚起来，这就是他深爱的女孩，即使经历了种种艰难，骨子里的温暖却在绝望中最顽强的生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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