互加了微信之后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致远，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老师了，尤其是在这里。”
张致远过去读书时那难缠的小性子立马就附体了，看了一眼我身上的服务员工作服，眉毛一挑，明知故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我哭笑不得，“你说为什么，这种场合，我明明就是服务员，你却叫我老师，多别扭啊！”
张致远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：“一日为师终身师嘛，我叫习惯了。”
“你来劲了是吧？”我有些愠怒了。
张致远敛起笑容说道：“好的好的”，他双手合十向我致歉道：“那我叫你蓉姐好了。”
“那我忙去了哈。”我摆了摆手就去招呼新进门的一对客人。
没想到几天后我在酒吧又一次遇到了张致远。
“你是这儿的常客啊！”
今天是我给他点单，他专挑那些贵的酒点，旁边的几个小兄弟跟他起哄说：“哎呦老张，这儿怎么这么大方了？最近发财了？”
张致远斜眼扫了他们一圈说道：“我发财你个头啊，今天AA，别老看着我一个人宰。”
其中一个男生白了一眼张致远说：“AA，亏你说得出来，你也不怕丢咱兄弟们的脸，今天我请！”
一桌其他人闻言，都鼓起了掌，这些人真年轻啊，虽然跟张致远年龄差不多，从学校出来已经五六年了，但脸上仍然稚气未脱，个个朝气蓬勃，显得很有激情。
我把酒送过来后，一桌子的人立马开始热闹起来了，他们开始玩游戏，喝酒，身后随之传来一阵嬉笑怒骂的嘈杂。
我闲下来在一边站着时，张致远过来了。
他问：“最近怎么样啊，在这里上班挺累吧？”
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，这份工作的确是有点辛苦的，但我这个苦水里泡大的劳动妇女，这点苦算啥呀。
我不以为然道：“还行吧，我觉得也没多累。”
“对了，你毕业后在干什么呢？还是在做校招时签的工作吗？”我随口问道。
“不做了，那个工作，怎么说呢，太机械了，整个流程一丝一毫不能有自己的想法，完全得照章办事，而且一点也马虎不得，一点小错误可能就会引来一场大的暴风雨，每天神经绷得很紧，时间久了让人内心很疲惫。”张致远说着，往前走了两步，往垃圾桶弹了弹烟灰。
我说道：“确实也是，虽然工作是现在社会各行业里少有的稳定，但第一个人的心态和意志，各方面的磨炼都很大，很磨人。”
张致远说：“你说对了，磨人！我就是受不了这个磨人劲儿。干了两年就辞职了。”
“那你后来干什么啊，难不成家里有矿么？”
张致远笑了，“有矿就好了，我就可以直接躺平了。但是后来吧，我做生意家里也还是给了很大的资助，先是开了一个面馆，结果快一年了一直亏损，实在顶不住了就盘了出去。后来，”张致远顿了顿，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说道，“又做一些其他生意。”
看来是不方便告诉我的，那我就不问了。
“你呢蓉姐？怎么好端端的，把大学老师这么好的工作辞了啊？”张致远开始采访我了。
“我啊，”我总不可能跟一个昔日的学生说“我是为了生下一个连父亲都不能认的孩子而辞职的吧”，我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说辞。
除了赵雪梅，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再没有人问过我辞职的原因。至于当初辞职时单位上那些人，他们的那点可怜的好奇心倒是很好打发的。
但转念一想，张致远也是那个单位出来的人而已。
“正如你所说，”我淡定地笑着说“我也受不了那么日复一日的重复，那里，时间久了也像你说的，很机械的恶，只是另一种机械而已，不像这里，”我抬了抬下巴，张志远看向满堂宾客，“每天来的人都是不一样的，每个人都看上去很有故事。”
“可是你大学的工作以后有退休金，这里的工作没保障啊。”张致远开始杞人忧天起来。
我笑了：“我在六十岁之前尽量存够后半生的钱，这样可行？”
张致远也笑了：“挺好，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，也很有魄力，铁饭碗说辞就辞了。”
“你辞掉的不也是铁饭碗吗？比我那碗可是铁多了啊。”
说完我们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当天我回到家时，赵雪梅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，说是冬青放学回来踩着小凳子自己洗手时不小心摔了下来，最恼火的是身体是往后摔倒的，脑袋磕在了卫生间地板的瓷砖上，后脑勺上起了个包，这会儿都还没下去呢！
冬青依偎在我怀里，委屈地又想哭，眼泪花儿都开始打转转了。
我看了一下后脑勺上的包还在。
赵雪梅问：“不知道会不会把脑子磕坏呢，我真是的，只顾着赶时间去做饭，让他自己去洗手，娃娃小开来还是得多照顾，不能完全放开手啊。”
我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包，跟赵雪梅说：“应该没事吧，春妮小时候也摔过，头上也起过一个包，过了几天下去也就没事儿了。”
赵雪梅还是显得挺歉疚的，总觉得孩子是因为她照顾不周才摔成了这样，我说：“孩子嘛，哪有不磕着碰着的，都很正常啊。那春妮小时候摔了那次，也是因为我正在做饭没顾得上看她，她自己从椅子上爬上来拿我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包，然后不小心滚下去才摔的。”
我又安慰她几句，她这才算心理压力小了点，带着瑶瑶回去休息了。
夜里冬青睡着时，脸上泪痕还在，在梦中也仍是抽抽搭搭的在哭，我附过身去亲他的小脸蛋，却听到心跳的尤其猛烈，那种突突突地心跳铿锵有力的声音，但他这个心跳的声音大到连我都能听见了。
看来孩子受惊不小啊！
我思谋着明天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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