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圆圆，最后一次原谅爸爸，爸爸以后都会记得的。对了，这次，有好多亲戚都来了。圆圆不是最喜欢拆礼物吗？这次可以想拆多少就拆多少……”许南山扯了扯领带，急切又不安地说着。他想弥补自己的女儿，却不知道从何做起。
拆礼物啊，这事，是她多少年前喜欢做的事情呢？她有些记不清了。
许陌透过车窗，看着外头的景。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，乌压压的一片，像是要下雨。许南山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，许陌已经听不下去了。
烦，很烦。
她想。
车子停下，许陌拿了书包和蛋糕，转身就往前边走，许南山跟在她后头。灯火通明，大厅里头聚集了一堆的人。见许陌过来了，都热情地打着招呼。许老太太是个爱热闹的性子，孙女生日这样的事，她自然是邀请了很多亲戚。这些人，对许陌而言，尤为陌生。
“是圆圆啊，转眼，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“总算是放学了，快来小姑身边。”
“圆圆，快来快来，就等你一个人了。”
“圆圆，是你生日啊，快过来。”
眼前的情景和对话似乎和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合。
——“圆圆，圆圆，妈妈的小宝贝儿，看这里。”
——“圆圆，生日快乐。”
——“圆圆，妈妈爱你。”
耳畔嗡嗡作响，许陌好像听进去了什么，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。她僵直着身子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直到有人出声，把她从过去绮丽的梦境里一把扯出来。
“圆圆，生日快乐。”
许陌抬眼，人流的尽头，漂亮的女人捧着蛋糕款款走来。女人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，烛光晕在她的脸上，分外柔和。
所有人都在笑，不论是怀着什么目的，包括面前这个早就撕破脸的女人。
许陌知道的，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蛋糕接过来，微笑，然后道声谢谢。可她做不到，怎么也做不到。这一瞬间，似乎有什么涌进了脑海里，脑子钝钝的疼痛。
她张了张嘴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，往后退了几步。
慌乱上楼，匆匆留下了一句：“你们吃吧，不用管我。”
看着女孩儿匆匆离去的身影，场上众人神态难辨。
郑依云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，只右侧唇角微微翘起。又在许南山看过来的时候，垂下眼，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。
许南山叹口气，走到郑依云跟前，安慰道：“依云，圆圆还小，你别和她计较。”
郑依云点了点头，柔柔弱弱地出声：“南山，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孩子计较。”
说罢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。抬起手，擦了擦有些红的眼，又对许南山笑了笑。
转身，重新招呼宾客们。
许南山收回眼，有些颓废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。
他有些拿不准了，拿不准该拿圆圆怎么办好。
今晚，寿星不在。众人还是该吃吃就吃吃，该喝喝就喝喝，完全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有了什么变化。毕竟，说到底，都是别人家的事，他们管不着。倒是坐在最上首的许老太太张望了很久，又反复对自己的儿子使眼色。这好端端的生日宴，就什么事儿，平白的让旁人看了那么多笑话。可她这儿子，低垂着头，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。老太太实在是吃不下去了，觉得在场的人都在笑话他们老许家。她放下碗筷，就朝楼上走去。
*
许陌睁着眼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，木然地看着天花板。
一动不动。
直到房门被叩响。
她的手指动了动，起身，开门。
门外的是她的奶奶，她侧着身，轻轻叫了声奶奶。
许老太太没应，脸色不太好看。径直往屋内走，在沙发上坐下。
许陌也没出声，老实地站在一边。
许老太太环视了一遍屋内，目光又回到眼前的孙女身上。有了乖巧小孙子的对比，这下，她是越看这孙女不顺眼。刚刚是什么场合，竟然就这样走了，简直是丢了她们许家的脸面。
她皱了皱眉，嫌弃地收回眼：“你知道刚刚是什么场合吗？”
许陌从小就有些秫这奶奶，她抿了抿下唇：“生日宴会。”
“谁的？”
“我。”
“你自己知道，你让在场的人怎么看我们家，你让依云以后可怎么做人。不知道的，还以为她这个继母怎么亏待你了！”
许陌的嘴角扯了扯，有些想笑。到底是笑不出来，索性，就不笑了。
许老太太缓了一阵，过了会儿，又放轻语气：“圆圆，你要知道。你该长大了，懂点儿心眼。你依云阿姨可没对不起我们老许家……”
许陌捏着衣摆的手紧了紧，她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了。她知道，听来听去无非就是那个几句。她是真的不懂，也不想去懂这所谓成年人的世界。
许老太太半点儿都没察觉到孙女的异样，自以为已经安抚好了孙女，就接着往下说：“你妈那事也怪不了你爸，这天底下，有哪个男人是不偷腥的。别人家都过得好好的，怎么就只有你妈过不了。更何况，你妈，会点什么？也不知道帮衬帮衬你爸，成天的除了上课，就知道画画跳舞。出了那档子事，也怪不了你爸。要怪只能怪你妈福分太薄……”
“够了……”她说，声音很轻。
“什么？”许老太太没听清楚。
“我说够了！够了！别说了！谁都不准这样说我妈妈！”
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，许陌浑身发抖，拼尽了全力，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吼大叫。她一把拉开门，往外跑。完全没有理会被她抛在身后的奶奶，以及楼下的众多宾客。
“圆圆，圆圆，你去哪里！”
有人在喊她，许陌没有听到，她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她用尽全力往前跑，没有停歇。风刮在脸上，呼呼作响。她的呼吸越发急促，等到实在受不了了，才停下，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发丝贴在她的侧脸上，她满头大汗，狼狈不堪。
许陌不跑了，她跑不动了。
她躺在地上，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。听说，人死后，会变成星星。可A市的夜晚，没有星星。许陌看了很久很久，才收回眼。她把手盖在脸上，一动一动。
今晚，真冷啊。
她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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