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想回餐厅后厨！”秦椒回答得不假思索。
倒不是为了逃避压力，而是最近一波又一波的事实，逼着她认清了自己的不足。
“摆摊只是没办法，再说现在也摆不了摊。”秦椒笑眯眯凑到吕珠珠耳边，“先给你剧透一分钟，就在今天上午，我收到了h餐厅的面试通知。折耳根神一定要保佑我顺利通过！”
h餐厅是伦敦久负盛名的米其林中餐厅，也是当初秦椒要请傅亚瑟吃晚饭的首选，却因为没有提前预定而作罢。
这两个月她朝大大小小餐厅发出辞职信无数，大多石沉大海。突然接到h餐厅的面试通知，无异于天降馅饼砸中脑门。
“之前他们招墩子我就去应征过，接待我的那个人嫌我手腕太细，说女人切菜会跟不上他们每晚的出单率。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叫我去面试！”
她笑得灿烂，吕珠珠却体会不到她的开心：“小吃摊赚的钱，比你在满汉楼后厨多得多。其实倒不如趁着bag公司天价索赔这事，把舆论闹大。有舆论就有人气，趁势就把小吃摊的规模扩大。”
她扳着秦椒的肩膀摇她，笑说要把脑子里的水摇出来：“去h餐厅你能上灶炒菜？怕不i是又要从头熬起。不如自己摆摊自己炒，谁的气也不用受！”
秦椒任她摇晃，想法始终不变。
“赚钱是很重要，但是在后厨不仅是为赚钱。后厨就是厨师的进修班，好多技巧经验都得边做边学，有时候就是主厨点拨一句两句，一下子格局就打开了。”
就像这一次的抖刀片，如果老亨利能亲自示范，或是在旁边点拨，她一定能上手更快。
“摆摊这段时间，虽然也有练手，但是真的没有什么进步。”
“多简单，你直接拜亨利为师呗，到时候饭店过户就是名正言顺。”
秦椒沉默了。
她对熊猫饭店没有想法，却真的有一秒钟想要拜亨利为师。
就在送刘家人离开的那个黄昏，她攥紧了熊猫饭店的钥匙，一句话在舌尖滚了又滚。
到底没能说出来。
“师者，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
厨师这一银行，特别讲究师徒之道。八大菜系上百分支，其下又有各个师门。拜师不仅意味着技艺和经验的传承，也是人脉和事业的拓展……
以及最重要的，厨德。
也就是对饮食文化的认识观念，就像武林门派中最重要的“心法”。
这种拜师，可不同于在学校那样见了老师的尊称，或是后厨里得到点拨的谢辞。
按照行规，一拜定终身，没有特殊理由是不能破出师门，改拜山头的。曾经有个别例子，行内提起来也是鄙夷的口吻。
一位德艺双馨的师傅可遇不可求。一旦错拜，可能遗憾终生。
她承认老亨利的确有两把刷子，更是个很好的朋友和长辈，但是对厨师而言，厨德才是根本。
刘彼得追忆的熊猫饭店，与她吃过饭的熊猫饭店完全不是一家。
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接触，她会当熊猫饭店就是伦敦那种家庭小馆，厨师随便做做，食客随便吃吃，因为厨师长着黄色面孔又会炒饭，就可以自称是中餐馆。
现在她很确定，老亨利是个专业厨师，可能还相当出色。
他也做过麻辣鲜香，让来自四川的刘彼得一口难忘的麻婆豆腐。
三十五年的岁月，真的能让一家餐馆堕落至此？
还是厨师为了赚钱容易，只顾迎合对中餐一无所知的洋鬼子？用一身好厨艺做出了不伦不类的“洋中餐”。
自从来到英国吃了第一口咕佬鸡，秦椒就烦死“洋中餐”了，更看不起那些不知名的发明者。
就像那个活该挨骂的视频，完全是对中华美食文化的扭曲。
她要拜的师傅，绝不能是这样的人！
那天，她怀着很复杂的心情问老亨利：“原来你明明会做正宗的麻婆豆腐，为什么现在要用番茄酱来烧？”
老亨利没有回答，眼望晚霞喃喃低语，似重复她的问题，又似在向谁叩问：“是啊，究竟是为什么呢？”
这其中的纠结她不想说给吕珠珠，好在吕珠珠也没追问，话题又转到bag天价索赔上来。
“你也是真的不灵光，之dyj替你说话时，就该开个号去争取同情。”
“怎么争取？众筹四百八十万？”
“你看看那印度姑娘，一闹自杀，同情也有了，声援也有了，bag还给了人道主义赔偿。现在人家还要上电视做访谈。你呀，学着点儿。”
“学不了。我是厨师，又不是网红。”
“这年头，网红才有前途。你手艺再好，味道再好，没人知道就等于零。”
秦椒闻言轻笑：“你这话，倒和傅马克是一个调调。”
“我要是有他的好命生在伦敦就好咯。”吕珠珠又劝了几句，最后说，“好歹去开个账号，你知道这边的人都用什么社交软件吧？”
“有空再弄。”秦椒忽然想到，“你这么会，不如自己当网红？首先颜值就能碾压许多人。”
吕珠珠瞄了她一眼，笑笑：“我这种身份的人，当然需要低调。”
次日下午，秦椒来到h餐厅面试。
不愧是米其林二星餐厅，仅仅是从后门进去的一小段路，就能体味到这家店的富丽精致。
走廊上也有中式屏风，看上去价格至少是熊猫饭店的百倍。与廊顶的微妙灯光呼应，在两侧白墙上投映出如山水般梦幻的曲线。
看此氛围，秦椒深信，这家餐厅被誉为伦敦高级中餐的天花板不是吹牛。
折耳根神保佑，她想留在这里！
深吸一口气，她敲响了深色的木门。
门内等着为她进行面试的，既不是那位久闻大名的主厨，也不是负责后厨管理的行政总厨，而是餐厅经理。
通常后厨招聘普通厨师，根本不至于惊动餐厅经理。
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。
秦椒以为这次叫她来面试，是墩子又出现空缺，或是后厨其他工种。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心理预设，哪怕要从最底级的帮厨做起，她也可以！
没想到，一见面餐厅经理就问：“行政总厨助理，周薪400英镑，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吗？”
秦椒眨了眨眼睛，只当自己又在做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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